2021年3月31日，我會永遠記得這個日子，十年的夢結束了，在一個幽靜酒家的包廂裡，我和相處了十年的小男朋友小唐，正在舉行早就議定了的『分手』儀式。
我們點了飯店的招牌菜，我們要了熟悉的白蘭地酒，我們屏退了所有服務人員，我們輕輕碰杯，我們四目相對。
這一頓飯，我們吃得很平靜，他還是那麼斯文、俊秀，溫柔地倒酒，溫柔地夾菜，溫柔地擦掉我唇邊的酒漬，仿佛10年的風霜，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一絲痕跡，更沒有淡化他對我的柔情。
十年前那個悲傷之夜，他攬我入懷，給了我一個人世間最美好的溫馨浪漫，而我也在激動之餘，整整哭了大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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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專畢業之後的我，依然懵懂，找了幾份工作，都是平凡而平靜，我很愛動，K歌，蹦迪，都是我的喜好，喝酒也是常事。
就是不會好好談戀愛。
在家人的安排下，認識了前夫李，當時隻覺得他長得有眼緣，嘴巴也甜，自己沒有能力阻擋他的攻勢，半年之後就結婚了，那年我24歲，第二年，女兒出生，其間沒有任何波折。
小日子雖然不富裕，倒也過得去。
可就在那一年底，我們去了一次港澳旅遊，在光怪陸離的賭場大廳裡，前夫買了1000港元的籌碼《500個》，他選擇了每次5個硬幣的投註，猛地拉下老虎機的遊戲桿，看著上面的畫面飛速轉動，每一次拉桿，他都要叫一聲。
在第11次的時候，機器忽然抖了起來，上面的燈在閃爍，天哪，他居然一次性贏了2500個硬幣，他的眼光開始不一樣了，看著機器裡面紛紛跌落的港幣，如同白花花的金屬瀑佈一般，他的叫聲越發大了起來。
旁邊人投來羨慕的目光，賭場服務員，也來幫忙。
我也跟著開心地撿拾地上的硬幣，可是不到兩個小時，吐出來的硬幣就全部被老虎機給吞沒了，欣喜就這樣煙消雲散，他還不肯罷休，硬是要我拿出5000人民幣，去兌換了硬幣，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沮喪地回到了酒店，他一路上不是撓頭，就是嘆息，然後就是倒頭便睡，連澡都懶得洗了。
此後幾天，遊興全無。
– – – 02 – – –
回到大陸之後，前夫的精神狀態就變得令我有點陌生感了，他開始了買彩票和賭博生涯，一開始是5註，逐漸發展到最多1000註一期，還玩起了復式投註、膽拖投註。
買完彩票之後，回家就在紙上畫表格，計算概率，吃完飯之後，夢遊一般地出去，找麻將館子，玩到凌晨回家，一開始還躡手躡腳，生怕吵醒我們母女，可是兩個月之後，就不管不顧了。
酗酒和抽煙仿佛突然變成了他的固有習慣，在每次輸光了所有工資之後，兩手一攤，就朝我要，可我在一家私人店鋪打工啊，一個月隻有2000多一點，還要靠這些維持著這個家的生活。
如果不給，他就開始摔東西，咒罵我，那種難聽的話，根本就不相信會出自他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之口，最後就開始動手，毫不避諱自己4歲的女兒。
他的拳頭一下下擊打在我的身體上，不顧我的身體因小產而變得羸弱。
所有的賭徒特性，我一時間都領教了。
– – – 03 – – –
男人家暴動手，隻有0次和無數次之間的區別，不堪折磨之後，我帶著女兒搬出去住了，提出離婚，他就是不願意，還拿女兒、我父母的生命來威脅我。
數十次調解，都是無效、無效、無效……
搬出去之後，我就住在原來工作的那家私人店鋪，老兩口因為身體原因，選擇退休了，店鋪交給我打理，後來我幹脆全部接管了，他們的倆孩子都在外地，工作非常好，成家立業，根本就不可能回來擺弄這個生意的。
這是一個做鞋油的作坊，調制鞋油很簡單，各種顏料、石蠟油、揮發劑、軟化劑、穩定劑等，用機器調勻，擠壓罐裝，有固體鞋油，也有液體鞋油，雖然味道有點大，可是銷路好啊，還得到不少國外訂單。
可以毫不誇張地講，歐美的鞋油產品中，有30%左右，是我們作坊的產品，外貿公司下訂單，他們自己印刷和制作容器於外包裝，到我這裡罐裝、包裝即可，因此生意越做越大了。
鞋油的單價很低，利潤微薄，可是產量高，總體盈利十分穩定。
工廠的員工超過45名，其中10人是殘障人士，成為當地小有名氣的企業。
後來趕上電商銷售的契機，生意遍佈全國。
加上我自己性格豪爽，在事業上如魚得水。
而前夫經過多年的作死，失去了原來的工作，開始還做做小生意，買買彩票，成天想著發財的美夢，經過多年的挫折，他也累了，終於自暴自棄了。
在我44歲那年，終於獲得了自由，我帶著女兒凈身出戶，房子歸了他，還給了他150萬，才換來一句松口。
– – – 04 – – –
辦完離婚手續的當天晚上，女兒在我姐姐家，而我的精神狀況其實是有點暈暈乎乎的，覺得這10年的艱辛就是一個笑話，一個人躲在辦公室內偷偷地抽泣。
房間頓時就飄起了白蘭地的清香。
這時候，一個年輕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小唐，5年前來到我的工廠，這小夥子，辦事利索，身材修長，勤奮好學，尤其待人真誠。
我很放心將部分國內的業務交給他，經過多年觀察，這孩子品德良好，賬目清楚，從來沒有小心思。
他進來是不用敲門的，看到他進來，我以為又是報賬，揮手示意他出去，說到：『明天交表格吧……』
說完，又呷了一口酒，頭有點開始搖晃了。
年輕的身影並沒有立即退出去，他走到我的身邊，左手扶著我的右肩膀，右手十分有力，一下子就拿走了我手中的酒瓶，遠遠地放在辦公桌的外沿，蹲下身子，仰頭望著我。
這個小男生比我小13歲，看著他年輕的面龐，嘴唇有點顫抖，眼神稍有異樣，我的眼淚也不爭氣起來，鬧著要他還我酒瓶，可他握住我的右手，放在我的腿上，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琴姐，自從我來公司，就看到你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嘆息，常常悶在辦公室，你何苦這樣呢？
』
他的語調平緩，聲音直刺入我的心房，『何苦』兩個字，簡直就如同利刃一般，女人的苦，都不知道是『為何而苦』，這令我收不住眼淚，淚水滴到了他的下巴上，他都沒有用手去擦。
『工作的時候，你是我們的老板、偶像，沒有人比你更拼命了，生活中，你卻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我覺得你完全把事情給搞反了』
『你沒資格說我吧！你不懂的』
『你是一個不錯的老板，也是一個不錯的女人，和我們吃在一起，玩在一起，你的心態應該停留在年輕狀態，你這10年的艱辛，前半段我沒有看到，後半段，每天瞧在眼裡』
『怎樣？
』
『琴姐，我想給你10年的歡樂，不圖什麼天長地久，10年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直接離開，你能接受麼？
』
呆了半晌，我說：『你想過麼，那可是10年！』
『對於我來講，10年不算什麼，我已經看著你煎熬了5年了』
『哼，煎熬？
』
『你打算再熬10年？
』
『好啊，10年後，我給你一筆錢，讓你安家……』
『我會向你要的，記住，我走之後，不會再有任何聯系』
『好！』我咬著牙說，『給我酒！』。
10年了，我就沒有享受過一次真正的愛戀纏綿，實際上，結婚的那幾年，我也隻是盡一個女人的義務而已。
喘息、壓迫、沖擊過後，我們依偎在一起，眼淚還是掛在我的兩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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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和他開始了同居的生活，公司的下屬，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也沒人亂嚼舌根，一切安好，當然，沒有人會知道，這背後還有這樣一個約定。
工作中，小唐依舊十分勤懇，幫助公司開拓了不少市場空間。
公司裡面有個小姑娘，因為他和我的關系辭職，僅此而已。
回到家的時候，兩個人手拉手，一起去菜場買菜，一起在廚房忙活。
很難得，他不抽煙，他和我都討厭抽煙，他的生活比我有規律，每個月都能挑出1-2天，開車帶我去釣魚，一開始我還比較推辭，可是他居然把釣魚活動，變成了浪漫野餐，變戲法似地從後備箱拿出炊具和各種調料，釣上來的魚，很快在他手下變成了鮮美的魚湯或者紅燒魚段，在野地裡摘到的各種綠色植物，也能夠變成小炒，或者丟到魚湯裡面，改善味道。
我倆的歡笑聲，甚至引來其他釣魚人的光顧。
我倆的專註點不在釣魚上面，而是盡量享受美好的自然風光，通常釣上一兩條魚，夠自己吃就可以了，實在釣不到，也會向其他釣友買。
風風雨雨，嚴寒酷暑，有此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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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對公司經營管理很有一套，各種關系都能夠打得通，經他手制作的各種報表，數據關系清晰明了，對自己要求甚嚴，從來就沒有發生過紕漏，連公司運作中可以A錢的弊端，他都毫無保留地向我反映。
對於鞋油調制工藝和罐裝工藝，他也下了一番功夫去研究，品種擴展到了5個系列，17種之多，還根據皮質、地區、客戶喜好等，進行了整改；罐裝生產線，引進了先進技術，全自動生產，每天的出產量都在20000盒以上。
排隊等候的集裝箱卡車，成為當地小鎮的一道風景。
甚至在工廠旁邊為此開了兩家小飯店。
小唐為人與我甚是合拍，對下屬豪爽，加上與我的關系，人人都以為他是二老板了。
但他話不多，通常一個眼神，我就能領會其中的意思。
公司會計倒是向我說起過，為什麼你倆不領證，我聳聳肩。
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10年的約定一定要遵守呢？
去年，我的女兒結婚，小唐忙前忙後，前夫隻是象征性地在門口出現了一下，對著小唐幹笑了幾聲，的確，他這兩年有了自知之明，他不配在女兒的婚禮上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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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前，他向我提交了辭職信，公司上下都感覺到詫異莫名。
如今，10年承諾已經到期了，小唐也38歲了，我給了他一張卡，姐沒有其他能夠給他的了，隻有1000萬而已。
一個男人能夠全心全意陪在一個比他大15歲的女人身邊10年，初心不改，已經是人世間少有的了。
這一個月，他的工作依舊一絲不茍，回到家中，兩個人一樣地纏綿，仿佛根本就不在意分別的倒計時。
這個日子，很快就來到了，下午，他就收拾好了行裝，因為考慮到要喝酒，我們沒有開車，今晚的夜色依舊朦朧，杯中的白蘭地，還是當年那一款，輕輕一吻之後，深情的擁抱似乎隻是告別的禮節，如同一場舉辦了10年的晚會結束了，送別一個相互纏繞了10年的舞伴。
奇怪的是，喝了半瓶酒的我，心中卻沒有任何難以割舍的痛覺。
外面微風輕撫，略有虧缺的下弦月，把大地鋪上了一層銀色，走出酒家之後，他繼續摟著我的腰，招手幫我叫了一輛出租車，輕輕地關上車門，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輕輕地消失，沒有一句告別的話。
車發動的時候，我知道，這一刻，我的人生已經發生了又一次巨大的變化，這10年，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個階段，公司成長了，小唐出力不少，女兒出嫁了，他在嘉賓席上，向我舉杯祝賀。
從此，他將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人生再無遺憾……
[此時此刻，這個女人躺在神經科的病床上，已經半邊身體麻木，正在康復治療中，一年多一點，她的人生再一次起了波折。
她是我媽的病友，因為疫情的關系，我作為陪護人員，需要24小時照顧我老媽，便有幸聽她訴說，聽著她的訴說，如同看一部電視劇。
從她的眼神中，從她微微翹起的左邊嘴角，我知道，這個女人還是想著他的，可是為了遵守彼此之間的君子之約，她絕對不會打電話給他。
同樣，他也警告過她的女兒女婿。
本裡正以為，人生能有這樣的經歷，足夠讓人動容，彼此都遵守了諾言，這個諾言，不是酒酣耳熱的情話，而是兩顆心之間存在了10年的真誠。
也許，小唐隻是她生命中的一個夢幻，可我們很多人呢，連夢幻的資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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