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潮流就是反復的復古,如果你說橙酒是隻有20年發家史的硬核朋克,那顯然忘記它已存在8000年這一事實。
這是一場古老流派的東山再起。
『冰河消失後 人類決定釀酒』
公元前1萬年,隨著持續200多萬年的最後一次冰期結束,地球氣候進入適宜生物存活的溫暖時期,水源源不斷從冰川中釋放出來,萬物生機勃勃。
得益於這種天時地利,公元前6000年的高加索格魯吉亞一帶,人類逐漸暴露食客的野心,不再滿足於鮮吃葡萄,而是拿來榨汁釀酒,使心愛果實的壽命達到汁水充盈時所不能匹及的高度。
在歐洲人接觸葡萄酒前的幾千年,格魯吉亞人已經懂得把名為Qvevri的碩大錐底陶罐深深插入涼爽的泥土,隻在地表留下一個甕口,葡萄汁連同渣滓全部導入蜂蠟密封的陶皿,一同浸漬數周乃至數月的光景。
長期的果皮接觸使得酒液呈現橙黃乃至於琥珀色調,也就被稱為琥珀酒,或橙酒。
考古發現證明,中國賈湖地區是已知用葡萄釀酒的鼻祖,比高加索的陶罐橙酒還早1000年之多。
但賈湖酒裡除了葡萄還摻雜稻米、山楂和蜂蜜,並非純粹的葡萄酒,有學者直接提出「新石器時代的雞尾酒」的稱號。
如今這種味道已經失傳,在賈湖沉寂幾千年後,直到西域的酒鄉高昌國被大唐並入版圖,中國才出現了真正意義的葡萄酒。
而在高加索地區,橙酒一直沒有失傳,隻是轉入極小的地域范圍低調生長。
此前,在斯洛文尼亞、格魯吉亞和意大利的一些村莊地區,橙酒一直有所產出,但總量放到世界葡萄酒行業裡,可以說微乎不計。
近20年來,國際自然酒運動興起,釀酒人的視野不斷反溯,力圖尋求一個返璞歸真的究極解答,最終聚焦到了歷史源頭的那隻格魯吉亞大陶罐上。
『紅色手法與白色靈魂』
橙酒得名於2004年,英國酒商David Harvey在西西裡Etna產區看到這種橙色的白葡萄酒,腦海中蹦出這個名詞,後來逐漸成為民間約定俗成的叫法。
橙酒本質是風味濃鬱的白葡萄酒,橙酒的「橙」實則是酒液歷經長期果皮浸漬與氧化的結果。
在現代白葡萄酒釀造流程中,葡萄經過破碎壓榨,很快皮渣便被分離,葡萄汁是單獨進行發酵;紅葡萄酒則相反,破碎後要經過果皮浸漬,隨後發酵完成才進行壓榨。
而對於橙酒,它類似紅酒的釀造方式極大增加了白葡萄酒果皮接觸的時長,正因此,橙酒雖是白葡萄酒的分支,長期的浸漬從葡萄果皮上攫取了細膩的單寧、豐富的風味與顏色,令它更具有一分類似幹紅的口感。
橙酒的釀造工藝非常「自然」,橙酒釀酒師大都推崇低人工幹預,很多連酵母都不添加,隻依靠果皮上的野生酵母帶動發酵;有人認為,果皮含有豐富的抗氧化物質,長期浸漬可以起到一定的防腐效果,所以二氧化硫也控制在極低水平,很多橙酒因此被歸到自然酒的行列。
『百聞橙酒 不如一喝』
橙酒有神似紅葡萄酒的單寧與酒體,但又兼具幹白的酸度與清雅的花果香氣。
獨特的香料風格與氧化特質,散發出鳳梨蜜、榛果、草本、面團和陳皮的氣息。
有這些優勢,橙酒在配餐方面多才多藝,歐洲、東亞、北非料理與各種肉類,都能同橙酒協調發揮,這大概也是橙酒興起的一個原因。
果皮接觸為橙酒帶來妖艷的重口,接觸時長與萃取香氣的豐富程度息息相關。
但葡萄酒千變萬化,脫離品種和工藝紙上談兵,很難推導出橙酒的風味。
由於地情不同,品種與理念不同,有的橙酒口感酸爽,甚至接近果啤,有些橙酒則趨於幹白,隻做短短幾天的果皮接觸。
有的酒莊采用更溫和的方式,隻做一部分葡萄的浸漬發酵,釀造的橙酒也就更清新,「橙」的特質更稀薄。
可以說,對於接近主流風格的溫和派,「橙」是一種手法、理念而不是身份標簽。
『 老牌產區 』
01 | 格魯吉亞 Georgia
說起格魯吉亞的葡萄酒,陶罐酒總是第一個跳入腦海。
這種名為Qvevri或Kvevri的陶罐是目前已知人類歷史中首批用於葡萄酒發酵的容器,至今已有8000年歷史。
陶罐表面會用蜂蠟密封,埋在土下,所以不依賴現代溫控技術也能保持全年恒溫的涼爽環境。
格魯吉亞偏好本土葡萄品種白羽Rkatsiteli,釀出的橙酒呈現橙紅色彩。
02 | 意大利 Italy
意大利有個專門的術語Ramato,意即銅色的,就指向當地橙酒風格釀造的灰皮諾Pinot Grigio。
意大利東北的弗留利-威尼斯朱利亞產區Friuli-Venezia Giulia有釀造橙酒的歷史,使用的本土葡萄包括弗留利Friulano、麗波拉Ribolla Gialla和灰皮諾。
隨著葡萄酒風尚變遷,市場偏好清新風格的灰皮諾幹白,現代溫控與釀酒技術的發展更是使得這項古老手藝一度徘徊在失傳邊緣,直到當地Oslavia村莊有名望的釀酒師Joško Gravner引進格魯吉亞的陶罐並采用浸皮釀造,率先大膽推出自己的橙酒。
即便品質優越,Gravner的橙酒最初卻被視為異類,也曾經歷客戶和酒評家的不解與抨擊,後來才在國際嶄露頭角。
如今Oslavia正力爭成為意大利第一個橙酒的DOCG,以法律保護橙酒的傳承與復興。
03 | 斯洛文尼亞 Slovenia
離意大利的弗留利產區不遠,斯洛文尼亞邊境的Goriška Brda佈達產區自古也有用浸皮賦予幹白骨架的傳統。
橙酒在當地早已融入居民生活,人們像喝啤酒一樣豪飲橙酒。
不止如此,佈達產區還出產另一種有趣的酒——Motnik,采用橙酒相似的自然方法釀造,橡木桶則用迷迭香、月桂葉、鼠尾草等草藥煙熏消毒,很有異域風情。
『 文藝復興:返古還是先鋒?
』
對於橙酒的意見交鋒,就像風口浪尖的自然酒一樣,從未平息過半秒。
反對者的觀點顯而易見:橙酒是釀酒師個人的意志具現,如果一味追求氧化效果和浸皮萃取,就不能很好體現風土和葡萄品種的特點,更多展示的是一個作為「橙酒」的標簽。
但也有人認為,有的白葡萄果皮有充足的風味,格外適合浸皮,天生就是釀造優質橙酒的上上選,其中代表之一,就是前文提到的意大利麗波拉葡萄Ribolla Gialla。
本質來看,傳承從未斷絕,橙酒不是新起之秀,而是一場蟄伏已久的文藝復興。
那些被認為是比現代釀酒哲學更過於超前的理念,也不過是對公元前6000年已有工藝的淳樸致敬。
當然了,如今在德國、法國等葡萄酒產區,也有酒莊開始實驗性地釀造橙酒,不再拘束於迎合AOC的法規法令。
也許現在的橙酒聲量還小,但是再過幾年或幾十年,消費者會像啤酒一樣大口啜飲橙酒,也說不定。
▲ 法國阿爾薩斯橙酒Vignoble du Reveur,苔絲美人少莊主Mathieu Deiss的實驗之作
無可否認的是,隨著橙酒與自然酒運動的推進,自然派哲學對葡萄酒行業的影響是非常顯著的。
不乏名家,很多酒莊受到自然理念影響,雖然自己沒有轉變為鐵桿信徒,但是從中吸取了部分見解:減少化學幹預,采用原生酵母,推行有機種植等等。
整體來看,科技當然在進步,隻是橙式理念並非返古也不是超前。
被稱為先鋒的酒莊無非是在束縛與探索中做出自己的取舍,這個世界本來也不隻有紅酒、幹白與桃紅,未來的人們也許會在舉杯時說:
『我喝的是陽光、泥土、色彩和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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